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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始有终地做一件事——奇幻

第三卷(46)

  火铳这东西,绝不是人人玩得起的便宜货,即便在松溪这样的大城市里,也只有少部分人堪称这方面的玩家。眼前的这一柄,虽然做工粗糙,不像学院的产物,但也不是孩子所能拥有的。讽刺的是,这东西刚才确实被孩童所握,崩了人的脑壳。它是怎么跑到孩子手里的呢?
  塞缪尔直勾勾地盯着白袍,似在勒令对方给出解释。然而被唤作科普特的家伙却连目光都不与他相对。那人又瞥了杜拉格一眼,随后就近把个孩子拽到了跟前,“前面发生了什么事,你都看见没有?”
  神情略显恍惚的孩童支吾了半晌,从嘴里迸出了叫人讶异的半句话,“那两人在打赌……”,他的眼里倏地浮上了委屈之色,似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被咽进了喉咙。
  杜拉格见科普特蓦地松手,不再细问详情,不由得张大了嘴巴。他把目光移到塞缪尔的身上,那人忽然扯住身旁孩子的胳膊,硬掰开孩子捏紧的拳头。只听一声轻响传来,塞缪尔自脚边拾起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油布袋子。
  那袋子本身防湿,倒不怕雨水洇到里头,但因袋口扎得不甚严实,内里撒出的些许粉末便被雨水浸出了一摊红渍,颜色比血还要鲜艳,只是色彩不太牢固,转眼就被冲刷殆尽。
  塞缪尔眼巴巴地看着那滩鲜红褪得无影无踪,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原本呆立一旁的孩子突然扑上来抢了袋子,接着便跟护命似的把东西朝怀里掖去。这近似搏命的反常举动令塞缪尔一时怔住,同他隔着一道雨幕的杜拉格则蹙紧了眉头——把他掳来蹱谷的乡巴佬看来不知道袋里装了什么,但他却认得那是“天堂红”。
  记得还在木法城求学的时候,学院的老师曾将相关样本带进课堂。初次见那悬在玻璃罩中的红色结晶,他仿似着魔般地伸出了手,等到清醒过来,发觉老师已用黑布罩了样品。那之后,他才得悉让自己情难自禁的东西叫做天堂红,是种能叫人忘却疲倦,劳作不休的魔药。因为天堂红有致幻、成瘾的弊端,并且对施法者独具诱惑力,为此遭到北方四国的查禁。话又说回来,这东西即便不禁也绝少在市面上流通,因为它的配方和制作工艺完全被斯塔黎的教团掌控,这事儿在学界里人尽皆知。一句话,只要斯塔黎人不肯放手,你就得不到它。而如今天堂红出现在这儿,跟糖豆似的发在孩童的手里,这意味着什么?
  杜拉格抿紧嘴唇,避开了所有视线。他盼望塞缪尔和那个叫科普特的白袍斗起来,最好斗到忘了他的存在。然而事情并未朝他期望的方向发展。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处传来,正朝科普特逼近的塞缪尔忽然停住了步伐。下一刻,塞缪尔转身迎向了撑着大衣匆匆赶来的两人,而原本呆在门廊的科普特也不顾风雨,跑了出去。
  那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放弃交火,奔向同一处,让杜拉格分外诧异。他望向后来者,只瞅了一眼,双瞳便不由自主地一阵收缩。暴雨中,向孩子们赶来的两人明显有异,具体说,是走在当先的家伙罩着诡谲的黑幕。只见幽暗的气息蠕动不休,活似触须纠缠成网。这情形似曾相识?对了!那个被他医过又死在塞缪尔手里的士兵就沾着类似的玩意,但他身上的异状不过是道豁口,而过来的这位……
  “漩涡……”杜拉格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词。他跟魇住一样盯着对方猛瞧,来人的皮肤比其他人略显苍白,额前贴着湿漉漉的几缕发丝,面庞棱角分明。但总得来说,长相没有丝毫特异之处,连眼神也是——不狡黠、不冷峻,带着点儿茫然,没有领袖气质。可那些阴森森的东西又偏偏从他的身上汩汩冒出,像黒絮一样朝旁人的身上粘,在塞缪尔的半侧脸上爬了“蛛网”。然而其他人明显看不到这样的景象——施法者和普通人平日里没有多少差别,但在某些事上毕竟泾渭分明。
  脑子里混乱地想着些事情,转眼间,塞缪尔和科普特已经把来人护送到了跟前。他们在倒地的孩子旁小声商谈了片刻,支了一人处理现场,随后就踏进了门廊。站在前头的十几个孩子见大人们要朝里走,忙让出中间的道路。杜拉格顺势靠向右侧,不知不觉间,身体已经贴着墙壁。可即便如此,从“漩涡”中扬起的黒絮还是指向了他的鼻尖,噌噌地叩击他在本能中张开的法盾。
  背后,肩胛骨已经抵死在了墙上。杜拉格咽了口唾沫,视线对上止步在面前的家伙。对方茫然地瞧着他,像有话要问,然而预料中的那句“你是谁?”却一直没有出口。又过了片刻,不知名的家伙转而看向了孩子们,“去楼里找个房间吧,冷啊,排水沟有些少……”
  杜拉格倏然一怔。他重新打量对方,那人忽然把视线挪向地板,随后毫无征兆地朝楼里走去。
 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无一人,只有雨水仍执着地洗涤着地面。再转头发觉叫自己惊骇的家伙远离了身旁,杜拉格不禁舒了口长气。他瞧着同样朝楼里挪动的孩子们,若有所思,冷不丁地被两声咳嗽吓了一跳。
  “你的脸色不大好哦。”塞缪尔轻嗤了一声,“发觉什么不对劲的事了吧。”
  短暂的沉默后,杜拉格忍不住问道:“前面那人是谁?”想了想,他又改变了主意,“算了,也不用跟我多说了,这人我医不了。”他倚着墙壁坐到地上,可还没捂热地板,就被塞缪尔提着胳膊拽了起来。
  “干吗?”杜拉格斥问。
  塞缪尔神情阴鸷,只拖着他朝没人的屋外走。等冰冷的雨水淋上了脑门,杜拉格才变了脸色,他心里窝火想骂,但最终只是默然跟随。两人最后跨进一个杂物间,塞缪尔抛了条毛巾给他,这才开口道:“说吧,你觉得那人哪里不对?”
  “那家伙还是人吗?”杜拉格脱口而出道。他见塞缪尔一时语塞,不自觉地啧了一声,“就知道你听不懂……好吧,那人脑子有问题。”说完,他自顾自地抖开毛巾,吸着发上的湿气。
  “你怎么发觉的?”塞缪尔突然又问。
  杜拉格嗤笑了一声,“那家伙说一句话,十几个词里连跳两桩不相关的事情,白痴也能发觉哪儿不对吧?”
  “不是问这个,你刚才问他还是人吗。”
  杜拉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瞧着塞缪尔,先前爬在塞缪尔脸上的“蛛网”因为远离了某人,早已退却,但塞缪尔始终浑然未觉。
  “当个一无所知的俗物还真够幸福的。”杜拉格心里想到。他脸上带着自嘲之色,这表情落到塞缪尔的眼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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