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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始有终地做一件事——奇幻

厄赛伦小短篇:祝福语

依然是以厄赛伦位面创造的短篇小故事,受限于视角问题,留下了重重疑点。至于要如何解读,我个人认为作者并无绝对解读权,就由各位读者老爷自己评判吧。

1.

  千湖城西南的信鸽庄园,以栽满霜蓝玫瑰的庭院闻名。但那凝霜的花朵并非庄园最美的一面,比花儿更为娇艳的是艾莲娜小姐——信鸽庄园的所有者。

  要想一睹小姐的芳容却并非易事,传言这姑娘在二八芳龄时因火灾而痛失双亲,熊熊烈焰也让她卧床不起,后经名医施救,方得痊愈。但她却就此闭门谢客。

  我曾像其他人一样认为艾莲娜可能容貌尽毁,然而当我见着这位高贵的小姐时,却发现她比传言得更美。她的肌肤如凝脂般细腻,常人有的斑斑点点在她这儿全无踪影,那双蓝眼睛更似霜蓝玫瑰般摄人心魄。

  我之所以有幸见着小姐,得益于我的导师在庄园任职医师。老先生年事已高,腿脚多有不便,半月前喊了我去接替他的事业。见面后,他抓着我的手反复叮咛:“在庄园里办事要恪守本份,艾莲娜铁石心肠,但她也非常可怜,切记要替这女主人保守秘密,乱嚼舌根会累及性命。”

  我深知老先生不爱多话,这回如此啰嗦必然事出有因,为此在见着艾莲娜后,我虽为那娇颜震慑,却不敢有非分之想。艾莲娜试探了我几回,或以财富、或以美色相诱,我小心应付,终于让这多疑的女主人安了心。私下里,她不再用逼人的目光逡巡我周身,我则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形容的疲惫。

  今天,艾莲娜忽然派人把我叫去。替她传话的女仆一路飞奔而来。我误以为艾莲娜得了急病,连忙提着药箱直冲偏厅。结果,女主人竟躺在铺了裘皮的横凳上,悠闲自得地读着诗集。

  见我来到跟前,艾莲娜挥手遣散仆佣,只留个身形粗实、肤色黝黑的德尔尼女人替她揉按小腿。

  “我要你办桩事,去照料个病人。他对我非常重要,但他见不了光,只能委屈你过段苦日子啦。”她用诗集遮住嘴巴,眼里满是玩味之色。

  不久,我便在庄园的秘密囚牢里见到了艾莲娜要我照料的家伙。他头发散乱,身形瘦削,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,两眼直直地盯着气窗。我一连数次向那人问好,他都没有反应。我上前掀开他的衣服,没想到那人的身上竟爬满了焦黑的纹路……

  它们沿着胸腔蔓延到四肢,似腐烂的藤蔓把人捆了一扎又一扎。这从未见过的景象令我目瞪口呆。

  “你来给我看病?最近她又没来找我,你还能治什么呢?”那人突然开口道。

  这话听来令人费解,我指着他身上的条条疤痕道:“你身上有好多伤疤!”

  “对……对,你觉得这些是什么造成的?”

 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一条胳膊,凑近看那些疤痕。他的皮肤上隐隐透着股烧焦的味道,沾着伤痕的手指在鼻子底下闻来焦味更重。

  “别费力了,这根本不是尘世的病症,而你不过是个庸医,能治的只有那母狗赏我的疤。”

  “那……女人?”

  “把你丢到这里给我看病的女人。”

  “你说的是女主人?”

  “直呼艾莲娜吧,这里只有你我。”那人放肆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我去给你调点药膏。” 

  我有些心虚地退至囚室的角落,随后翻起了药箱里的瓶瓶罐罐。他仍笑个不停,就像在嘲笑我纯属白费力气。我下意识地把捣弄药膏的动静搞得更大了,他叹了口气,接着问道:“艾莲娜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?”

  “浅蓝色的宽秀长裙,跟霜蓝玫瑰的颜色挺接近的。”

  “穿得那么朴实?”

  他静了下来,我端着药钵到他跟前时,发现他合上了眼睛。不过这人只是假寐而已,我沾着药膏的手指刚触着他人,他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。

  “你还是想治我?好,你来,你来!不过靠近点儿,我没力气大声说话,我要告诉你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……”


2.

  我和艾莲娜称得上是云和泥的差别。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姐,拥有皇室血统,而我只是个不名一文的庄园杂役。

  “达里斯,挑水!”

  “达里斯,刷马!”

  “达里斯,去把庭院的花修建一下!”

  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。

  起先,我跟艾莲娜毫无交集,连面也见不着几回,但可笑的命运却借一场舞会把我跟她栓到了一起。

  那是为了庆祝艾莲娜十六岁生日而办的舞会。她出场的时候,穿着缀有珍珠和缎带的华贵长裙。那衣服的腰身收得很细,却又把裙摆撑得极开,以至于她身旁两米以内根本站不得人,我只能用连着长柄的托盘替她递送饮品。

  艾莲娜接东西的时候面颊微红,眼里晶莹闪烁,那明艳动人又略带羞涩的神情让我毕生难忘。然而当晚,事故就发生了。

  服侍艾莲娜的女仆找到了我,她把一条焦黑、残缺的礼裙塞进我的手里,泪汪汪地命令我处理掉害人裙子。

  我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得悉艾莲娜蹭到了明火,公爵和夫人为了搭救她赔了性命。她本人倒是奇迹般地一息尚存,但整个人已经不能看了……

  那招来不幸的裙子本该被推进火炉,然而鬼使神差地,我撕了截料子放进了兜里。当晚,我溜出庄园,将那截衣料抛进湖中。因为按照传说,洁净的湖水在洗涤衣料时也能替患者带走病痛。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效果,但这是我能替小姐做的仅有的事情。她太年轻了,她又很有学识、教养,就为了一条裙子而断送前程,实在不值。

  我在湖边站了一会儿,准备返回庄园。可我刚刚转身,背后就传来了阵阵怪响——有只怪物从翻滚的湖水里冒了出来,走到了岸上。

  那怪物有副好女人的身段,奶子、肚皮和大腿连成极美曲线,就像上天用云彩画了完美的一笔。可它的四肢却缠满了丑陋的藤蔓……还有她的脸!那幅恶毒的面孔生了鸦喙,里头满是长而蜷曲的牙齿。

  我感觉血液瞬间冻结,腿脚完全不听使唤。那怪物贴了上来,把它那朽木似的指头搁在我的脸上。

  “我栖在湖里,枕着你们投的织物,又以那上头寄托的欲念为食,可你却投了个‘空壳’?真是前所未有!”

  它一边说着我听不懂的怪话,一边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我。

  “你地位低贱,根本不懂行善能带来满足。你又一贫如洗,为什么不妄想小姐报答与你呢?还是说,你有连我都看不穿的动机?嗯……你去吧,去跟你的小姐说句祝福语,她自然就会痊愈的,不过,你会因此付出代价。”

  “什么代价?”

  怪物发出了老鸦般的笑声,它放开我跳回湖里。在水里的泡沫消失前,我听它说道:“你如果救那小姐就会知道一切,或者,你也可以选择沉默,那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。”

  我最终选择了去救艾莲娜。

  说服一筹莫展的庄园总管让我接近小姐比想象得简单,真正让我萌生退意的,倒是艾莲娜本人——她浑身上下裹满了绷带,开在鼻子和嘴上的气孔不住地朝外喷出臭味。我忍不住猜想,那些绷带底下究竟裹着怎样的一团焦炭。而倘若我真能令这样的小姐痊愈,其他人会怎么看我?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?还有艾莲娜,她会知道我做出了牺牲吗?会感激我?遗忘我?还是恨不得我立刻消失?

  “祝你尽快痊愈,艾莲娜。”我惴惴不安地说道,同时期望那姑娘能知恩图报。

  几乎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,一阵灼热的痛感自我胸口透到了后背。这犹如被烧红的铁条穿胸而过的感觉让我差点尖叫出声,艾莲娜则长长地呼了口气,她身上的焦臭味好像荡然无存了,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舒展了开来,就像几近枯萎的花朵在雨水的润泽下重新展开了花瓣。我下意识地拉开自己的衣领,只见胸口多了条狰狞的烫伤。


3.

  听完病人的离奇故事,我总算得知他名叫达里斯。鉴于他既说艾莲娜知书达礼,又将她唾骂成一条母狗,我觉得他的精神有些问题。

  我将仅剩的药膏抹在他的胳膊上,随后问道:“你觉得好些了吗?”

  他怔怔地瞧了我一会儿,忽然嘶声斥责道:“你跟那婊子一样,先是不信我,然后又来折磨我!”

  他情绪激动极了,以至于整张床都抖了一下。我见他可能蹭掉刚上好的药膏,连忙按住他的双肩。

  “你跟女主人好像有很大的过节,她亏待了你?”

  他突然安分了下来。

  “刚开始的时候,艾莲娜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。其实在她能下地以前,我就被总管送出去了。”

  “他赶你走?”

  “他可没那么好心,只是谁也没料到艾莲娜还会出事,还一次次的出事。”

  “出事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她好端端地就会自燃。”

  “这……太可怕了。”我有些无措地应道。

  想像那位小姐多次经历焚身之苦,让我觉得既离谱又迷人。这情绪像被达里斯看穿了,他再度把视线投向气窗,嘴里喃喃道:“在我看来,那反倒是有些可笑……”


4.

  就像那怪物说的,一旦小姐身体安康,我便要付出代价。但那代价不只是身上多道疤痕,我还被总管送到西部矿山挖煤。那地方可是有去无回啊!我想,我这辈子或许就要断送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了。

  一开始,事情就跟我料想的那样发展着。矿井里头又苦又累,食物配给很少,监工还会揍人。我不过在那呆了两周,人就脱了形。到了第三周,庄园派人找我来了。

  他们把我捆成柴火,丢上货车。我一路吃着冷风回到庄园,刚进大院就被关在屋子里挨了一通毒打。等到总管现身以后,招呼在我身上的花样就更多了,钳子、烙铁、钩子……有些东西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。

  他们折磨了半天,才意识到我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。之后,我就跟个破烂玩具似的被拎到了艾莲娜的跟前。而这回,她身上连个绷带都不缠了,整个人就是块还在冒气的焦炭。

  “祝你身体安康,艾莲娜。”我不无讽刺地祝福道。心想那么高贵的小姐居然比我还惨?

  其实这回,我仍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救她,可我真心期望自己的贱命能跟她绑在一块。然后,和之前一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,我的身上又多了道疤痕,艾莲娜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着。但这回,我不再愣愣地站在原地,等着总管把我抓走。我疯了似的把住床柱,不让那些人轻易得逞。我还大叫着要艾莲娜知道我又救了她一回。在被打晕以前,我瞧见艾莲娜看了过来。

  后来,我被艾莲娜从牢里放了出来。她跟我谈了次话,让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,再然后,我便被安排到她的身边干活,专做些跑跑腿、递个话之类的小事,只是早晚或逢庄园有什么大事都要同她说声祝福。

  或许是跟着艾莲娜见了太多的东西,我对那些权贵渐失敬畏之心,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不过如此,而人一旦认不清自己,就会有非分之想。我开始幻想能跟艾莲娜发生更亲昵的事情。这种痴心妄想在我目睹到艾莲娜和她的追求者卿卿我我时碎裂了。

  那都是些什么蠢货?他们见过艾莲娜一身焦黑、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吗?他们不过贪恋她的皮囊,看中她的地位。而我要让艾莲娜看清这些人的嘴脸!

  我不再开口说话,看着艾莲娜低声下气地询问:“达里斯,为什么你不再祝福我了?”,我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。

  不久,艾莲娜果真在她的“心上人”前出丑了,我亲眼目睹火焰沿着她的裙摆往上直蹿,被浇熄了又从另一处冒出来,而那个追求她的蠢货呢?那穿得花花绿绿的青年贵族不过被火燎了下手背就尖叫着逃了开去,任由艾莲娜被火焰包围,想想真是笑死人!


5.

  我听达里斯的故事说到这里,心里只冒出了一个词儿——傲慢。

  此刻,他像彻底陶醉于那种能拉人一把却故意不作为的优越感里,嘴里不住地飞出“母狗”、“婊子”这类秽词。平心而论,从我记事时刻算起,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充满污言秽语。烦恶中,我忘了医师的本分,忍不住冲他嚷道:“你怎么满嘴都是脏话?不觉得这些话太亵渎人了吗?”

  他把头转向了我。

  “你觉得艾莲娜是个纯洁的姑娘?我曾想逃离可憎的自己,而这女人却不肯放过我。她把我关在这里,绑起来动用私刑,由她亲自动手!完了再让你这样的人给我治好。她还把我搞硬,然后就骑上来,下面跟个钳子似的拧啊、扭啊,让我服帖……她早就变了,变得连母狗都不足以形容那自私,那恶心。”

  达里斯说完这句话后,便任我自个儿胡思乱想去了。自始至终,我好像只是个听他胡扯的闲人,然而到了半夜,他的状况却急转直下——他面颊发红,额头烫得好似烙铁。我听着他不时闭气的呼吸声,整个人都懵了。

  那些药膏全是最好的,至少不会让他的状况恶化才对呀!

  情急之下,我拽着他的胳膊用小刀划了道口子,试图通过放血缓解他的病症。他的喘息稍平后,眼睛半眯着对我问道:“我都说了那么多了,你怎么还不放弃呢?担心治不好我,艾莲娜会刁难你?你去跟门卫说我要见她,说我快死了,要跟她说她想听的话,她就想听这个。”

  我不想再理达里斯的胡话,只顾埋头翻弄随身携带的药瓶和书籍。他忽然折腾起自己来,用后脑勺一下一下地碰撞床架,嘴里则有气无力地喊着小姐的名字。我连忙上前阻止,他嗤笑道:“去替我喊艾莲娜,不然我很快就把自己折腾死了。”

  就这样,我被迫当了他的传话筒。在等待艾莲娜到的时候,他忽然问我:“你为什么要给我治病?”

  “你是个病人啊。”我有些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。

  他紧盯着我,死死地盯着我道:“那怪物曾说看不穿我的动机,其实我也一直没看穿你的动机……现在我终于知道了,因为那是正当之事……”他低喃道。

 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,囚牢里又进来人了。光听那脚步声,就知道来的是个步态优雅、体态轻盈的女性,而那显然只能是艾莲娜了。她跟我之前见到的一样,穿着颜色酷似霜蓝玫瑰的长裙,看起来冷艳极了,可忽然间,一簇火苗沿她的裙摆跳了起来,她的面孔随即染上痛楚之色。

  “这不可能!”我吃惊地连连后退,眼睛跟不会眨了似的盯着艾莲娜被火焰一点一点包裹,她最后几乎是跪着爬到了达里斯的身边。

  “祝你永远安康,我不能再陪你了,你要保重自己,艾莲娜。”达里斯喘息着说道。他话音刚落,艾莲娜身上的火苗就尽数朝他飞了过去。

  我怔愣地看着他跟张纸片似的化在火里,蓦地发现艾莲娜落在墙上的影子有个鸟喙!


  尾声:

  我醒来时,发现自己正坐着马车。起初吊起的一颗心,因为看见导师同在车上而落了下来。他告诉我,我因为治疗病人过于操劳而晕倒。为此,艾莲娜特地把他找来接我回家。

  我接受了这个解释,并对信鸽庄园的所见所闻只字不提。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总是忍不住回想达里斯最后的几句话。那意思好像在说怪物无法理解人的德行——行好事仅因为那是正当之事。说起来,达里斯最终是纯为了艾莲娜而施予了祝福吗?那小姐影子上的鸟喙又是什么?

  之后,我曾特别留意过艾莲娜的动向,这位小姐没有离奇的传闻,倒是她用了极狠的手腕把公爵和一干亲戚的权力统统捞到手里。她也因此得了一个称谓——铁面夫人。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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