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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（44）

　　空气中飘来了阵阵的麦香味，伊蔻循着气味瞧向一旁，只见狄考伊正在给车队的同伴分发食物。转眼间，那姑娘已经到了跟前，她把一个茶缸递了过来，里头盛着煮成糊的面包，还铺着些许肉干。 

　　“我不清楚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，怕补给不够……只能权宜着弄了这种东西。”

　　“我都忘了吃饭这回事了。”伊蔻笑了笑。

　　“那怎么成？”

　　狄考伊抛下这句话，又回另一辆马车那儿取分发的食物。她显然有点儿精神不济，视线一直落在自个儿的脚背上，可她的身姿、步态仍让伊蔻想到了奥拉。

　　“真的很像……”伊蔻晃了晃手里的茶缸，视线顺着腾起的热气移向天空。记忆中，奥拉的眼睛是苍天般的湖蓝色，初次和那双眼睛对视时，他纷乱的思绪似被一扫而空，整个人像在溺毙之际重获空气，但这恰恰是狄考伊不具备的……

　　一声暗叹过后，伊蔻又把思绪拉回到了几小时之前。当时，坎德哈德仍在军帐中昏睡，科蕊和斯宾塞那两个军医还有中校的侄子卓尔特，在同他确认杜拉格的消息。他来不及透露什么风声，就有几个人闯入了军帐，其中一个家伙穿着带有星章的衣服，军衔不在坎德哈德之下。他被赶回到了车队这边，而车队则被禁止放行。

　　事情显然非常复杂，更棘手的是，在遭人驱赶的那会儿，他什么苗头也没有探出来，只能巴望中校身边的几个人前来联系。可他们肯透露什么内容吗？告诉他这里出了什么事？关于退伍兵、关于神之匙，还有那个女人——罗瑟琳，为啥中校会提到她？

　　转眼间，狄考伊又端着食物走向了八指，老家伙见吃食送到面前，却朝其他人努了努嘴。

　　“就你没领午餐了，早餐也没有吃。”

　　“是吗？我都搞糊涂了。”八指哂笑着接过茶缸，他嗅了嗅器皿里蒸腾出来的热气，正要把食物勺入口中，一个军官带着手下来了。

　　伊蔻状似随意地朝来人瞥去，领头的家伙先前未曾见过，他似乎有点儿见不得光，头戴的军帽被刻意压低了帽沿，只可惜那一丁点儿影子根本遮不住一双阴鸷的眼睛。

　　那军官不怀好意地扫视众人，冷冰冰的目光让伊蔻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。有那么一段时间，他总能透过水盆见到一双冰冷的眼睛。那时，他刚从行会的最底层重归刺客之列，脑子时常一片空白……这军官的神情却少了一层麻木，他更像只搜寻祭品的秃鹫。而除了那军官和他身边的护卫看似来意不善以外，其他跟来的士兵都有些无精打采，似乎只是单纯地应付上司。

　　兴许是意识到情况或将发生变故，车队里的其他人都放缓了进食速度，有人直接把吃的搁在一旁。军官见状，顺手捞起个餐盘往里瞅了瞅，紧接着，盛了食物的器皿便被砸到了地上，“谁是这边领头的？”那人一边跨过溅在地上的汤汁，一边问道。

　　不远处，八指突地打了个激灵，“是我！”他把餐具塞回给狄考伊，随后小跑向了对方，然而没等他同目标靠拢，那军官身边的护卫就伸手挡住了他。护卫的另一只手还作势摸向了腰包，里头露出个烙刻着学院标志的握柄，看得出来，是把火铳无疑。

　　出于对八指的担忧，车队里的几个人摆出了冲上前的架势。八指慌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，勉强冲对方挤出微笑道：“我说这位长官，你有啥要吩咐的？”

　　“人都齐吗？你们来这时就这么点人？”

　　这一问，让八指的脸上露出了疑虑。老家伙看了看车队的人手，仅耽搁了几秒，拦在他身前的护卫就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，“问你话呢！”

　　不远处，伊蔻见八指在一个趔趄后拽紧了拳头，下意识地顺了顺头发。他猜不出八指会不会爆发，但这个人如果决定动手的话，他不介意替他放平那军官——那人莫名其妙地令他憎恶。

　　然而八指似乎更情愿息事宁人，老头连比带画地解释了一通，把跟前的护卫绕得直翻白眼。站在后头的军官左右晃了晃脖颈，随后对八指说道：“好吧，我就当你们人全齐了。”他又面朝众人叹了口气，“想必你们还在困惑，怎么被拦在这儿了？我到这儿的两件事，头一件就是给你们一个说法——有人袭击了我们的高级军官，在军队排查完嫌疑以前，恐怕你们每个人都得留在这儿。”

　　话说到这里，军官又来回扫视了一遍众人，他蓦然提起嘴角，像从别人的脸上找到了乐子。

　　“第二件事，刚才是谁去了医护所？”

　　这问题显然让车队陷入了迷惘，几个伙计四下里顾盼了一番，视线在伊蔻的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——毕竟只有他跟着卓尔特离开过。得了这个暗示，军官随即朝自己的手下示意，朝伊蔻走了过来。他神情怪异，嘴巴微微张着，像有话要讲，却又尚未组织好言辞。伊蔻漠然地回视对方，瞧见那人的一侧臼齿凸出牙床，像狗。

　　这无言的对抗持续了不过三秒，就被一阵突兀的噪音给打断了。在紧邻伊蔻的位置旁，艾略特不知怎地打翻了餐具，他慌忙缩脚，溅起的汤汁仍然污了脚背。那军官和他带的人顿时转移了注意力，艾略特还没抬头，就被揪了出来。

　　“你很面熟啊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？”军官掐着艾略特的下颚问道。

　　“不，跟我没关系……”艾略特颤声回应。这个曾经穿着破军装，在酒馆里撒泼、赖账，以一敌二的退伍兵好似活见了鬼。他竭力把头扭向伊蔻，翕动的嘴唇看口型像在说“是他，是他。”可就是没人为他代劳。

　　“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打搅别人就餐了，去别处聊聊吧。”军官松手，示意部下控制住人。

　　眼见艾略特孤立无援，要被拖去别处，伊蔻不禁合了下眼睛，他忽然起身朝军官走去。先前拦住八指的家伙又挡住了他，“你要干吗？”

　　“你们逮错人了，去过医护站的是我。”

　　“真有意思，你还是个精灵。”军官从部从身后走上前来，一把摘了伊蔻的帽子。

　　“艾拉达的伊蔻·珀勒瑞斯。”伊蔻笑了笑，他见对方微微蹙眉，继续说道：“恐怕你一来就注意到我了吧？毕竟像我这样的家伙在人群里多少有点儿突兀。”

　　“菲茨，要是你同意好好配合的话，咱们或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。”军官冲部从打了个手势，两个士兵当即压住了伊蔻的左右肩膀。